“序曲-协奏曲-交响曲”的音乐会模式始于门德尔松,也就是古典音乐开始“经典化”的时期。这种编排,三个曲目之间不必有联系,因此更容易把注意力集中到音乐上。但就像十二音音乐里总会逃逸出有调性的碎片,看似无关的曲目之间也会有些意想不到的线索。比如,丁善德和勃拉姆斯能有什么联系呢?也许是和过去的关联吧。
勃拉姆斯:《学院节庆序曲》,作品80
勃拉姆斯1880年的《学院节庆序曲》颇有些忆青春年少的味道。布莱斯劳大学授予他荣誉博士学位,要他写一部作品在仪式上用,“给我们写部上好的交响曲吧!配器好点儿,别老这么厚。”不知道勃拉姆斯对这个要求翻了几个白眼,反正他最后用了他最大的乐队编制,却只是把大学生最喜欢的几首饮酒歌串了起来,毫无庄严盛大的气象。勃拉姆斯本人没有读过大学,只受约阿希姆之邀在哥廷根上了个两个月的暑期班。那年他20岁。如果我们记得他年轻时还算是个帅哥,当时的作品也有股年轻人充满狠劲的诗意,便大致可以想象他和大学生们讨论哲学之余醉酒欢歌的景象。但除了“学院”里的饮酒歌之外,作品也确实有“学院”的成分:他高超的对位和主题发展技法让人心服口服。
勃拉姆斯年轻时
五年后,定义了未来的“新日耳曼乐派”(New German School)的两位旗手中,瓦格纳已经去世,李斯特也差不多遁入空门,晚他们20年出生的勃拉姆斯却仍在延续传统,在《第四交响曲》中以前无古人之绝技一统数百年江湖。据瓦尔特·弗里什(Walter Frisch)的分析,统一这部40分钟交响曲的素材竟然只有“三度”和“C音”两个骨干元素,而终乐章更博古通今,把“帕萨卡利亚/恰空”这种两三百年前的形式和奏鸣曲式结合了起来,用弗里什的话说:“这个乐章代表着19世纪交响曲中的一个独特的时刻:它以最彻底的方式综合了古老和现代的操作。”勃拉姆斯在“帕萨卡利亚/恰空”这种基本只能在无限循环中层层堆叠的形式里打造出了“大型结构所要求的连续性和向前的动力”,这方面亦如勋伯格所言,在继承传统的同时,开辟了通向未来的道路。
勃拉姆斯:e小调第四交响曲,作品98
丁善德于80年代创作的《钢琴协奏曲》和过去的关系则另有况味。丁善德作为作曲家,最著名的莫过于《长征交响曲》。由此,对他的普遍印象也仿佛停留在“红色年代作曲家”这个定位上。然而《钢琴协奏曲》一开始仿佛让人听到拉威尔的《G大调协奏曲》:闪烁的音色,跳跃的节奏——毕竟丁老也曾留学法国,还是奥涅格和纳迪娅·布朗热的学生。随后出现《阿细跳月》的主题,仍是50年代“民歌入乐”的模式,但已不是当年的样式:和声的暧昧与对节奏的强调都是解放初不曾有的特点。只是80年代作曲界的氛围大概也是一味“新潮”,这样的协奏曲并不起眼。第二乐章极度简洁的钢琴独奏也有些迟暮之感。30年后的今天,反倒又是端正视野、重新审视我国音乐界老大师在新时代之创作的时候了。
2017-18音乐季驻团艺术家路易·洛尔蒂将在黄佳俊的执棒下,与上海交响乐团共同演绎丁善德《降B大调钢琴协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