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音乐主播:詠臻
1876年,圣-桑去拜洛伊特观看了瓦格纳的《尼伯龙根的指环》,随后写出了文集《和声与旋律》,他在文章中说:“我深深地赞赏瓦格纳的作品,因为它们有着奇幻的自然力。对我来说,认识到这些作品的崇高力量就够了。但我从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成为一位瓦格纳的信徒。”
尽管战时的圣-桑带着一种民族主义情结对待德国音乐,但他还是以一贯的客观理性分析评价了瓦格纳的音乐。下面这段话可以视作圣-桑的美学宣言:
我很高兴能学习瓦格纳的音乐并从中汲取养分,因为那是我的权利和职责。我同样学习巴赫、海顿、贝多芬、莫扎特以及所有流派大师的作品。我爱的不是巴赫、贝多芬或瓦格纳,而是艺术。我是一个折中主义者,这可能是严重的缺点,但人改变不了自己的天性。此外,我极其热爱自由,我不能容忍人们告诉我我应该崇拜谁。
如此一来,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何在1871~1877年间,圣-桑写出了《奥姆法尔的纺车》(Le rouet d’Omphale,Op.31,1871)、《法厄同》((Phadotn,Op.39,1873)、《骷髅之舞, Danse Macabre,Op.40,1874)、《赫拉克勒斯的青年时代》(La Jeuneesse d’Hercule,Op.50,1877)这四部流芳百年的交响诗。
圣-桑在少年时代就已经受到很多作曲大师的赏识,他们在这个年轻人刚刚出道时给予了重要帮助,李斯特就是其中之一。他的交响诗理念和作品,直接催生了圣-桑的交响诗创作:
当我阅读他最早的一些交响诗并为之深深吸引的时候,我既没有听过他的作品,也没有见过他本人,我根本不欠他任何东西;当后来它们指出了通向《骷髅之舞》、《奥姆法尔的纺车》及其他同类作品的道路时,我敢肯定,我的判断并没有因为我对他的偏爱而产生任何偏差……
歌剧《参孙与达丽拉》咏叹调“我的心因你的声音而开启”
交响诗这种体裁对于圣-桑来说,只是帮助作曲家构建音乐的一个手段,它不会与圣-桑的古典音乐理想相悖,他说:
很久以来,管弦乐只有两种形式:交响曲和序曲。而敢于挑战,在艺术世界中是最可怕的……李斯特不仅将交响诗的理念带给这个世界,他还以12部杰作论证了这个理念所能包涵的内容。对许多人来说,标题音乐是一种低级的体裁,我理解不了这种看法。音乐自身好不好,才是关键所在,标题音乐并不能让音乐变的更好或更糟。(Saint-Saëns:Liszt)
除了《骷髅之舞》外,其他三部交响诗均取材于古希腊神话,圣-桑对古代经典的怀恋深深地埋在这里:“时不时地,在希腊人的神圣土地上,我们发现了一块碎片,一片残臂,一截躯干的残骸,被时间蹂躏所擦伤和损坏;它只是雕塑家的凿子曾经创造的神袛所留下的影子;但莫名其妙的是,魅力依然在那里,不管怎样,崇高的风格总是闪闪发光。”
《奥姆法尔的纺车》主要表现昔日英雄赫拉克勒斯难过美人关,在享乐中迷失自我,被迫穿戴女性服饰为妻子奥姆法尔纺线的故事。这部作品的双钢琴版首演于1871年12月7日,数月后,圣-桑才为之配器,被人们称为“法国第一首交响诗”。
乐曲总谱上用文字对主题形象进行了说明:“这首交响诗的主题就是女性的魅力、柔以制刚。选择纺车只不过是一种手法,仅仅是为了体现节奏和作品的总体风格。
《奥姆法尔的纺车》篇幅不大,在精炼的主题循环中,弦乐与木管的呼应交替极富色彩,绝对是一部配器教科书。这部今日看来再普通不过的交响诗,在当时的法国却掀起了一阵“新音乐”浪潮。
《法厄同》是另一位让不少艺术家为之动情的希腊神话人物,圣-桑在总谱序言里概括了乐曲表现的情节:“法厄同获得了许可驾驶他父亲太阳神的四轮战车,遨游天空。但由于驾驶不熟练导致天马迷途。四轮战车燃烧起来,法厄同松开绥绳,马车便朝地面坠落下来。整个宇宙都会在火焰中毁灭,于是太阳神施放雷电诛杀法厄同。”
即便是刻画如此激情澎湃的人物,圣-桑也没有放开手中的缰绳任乐队撒野,从C大调开始的分解和弦按预设轨道平稳转换,尽管各乐器组的运用相比前一首已丰富许多,但即使在表现马车坠落的那一刻也相当克制。对音响平衡的顽固追求致使他的交响诗与浪漫主义时期的同类作品相比,总显得不那么给力,精致的另一面是苍白。
《骷髅之舞》在古典乐库中如此著名,绝不是巧合,尽管这部经典在巴黎首演时曾引起骚乱。以这个标题写乐曲的,前有李斯特,后有奥涅格(Arthur Honegger,1895~1955),他们都引用了“末日经”来贯穿主题,但运用最巧妙最深入人心的,还属圣-桑。
在圆舞曲节奏的反复弱起中,原本的肃穆陡然变成华丽梦魇的浮光掠影。对的黑色幽默,源于他对死亡的豁然,如他在散文诗《死亡》中所说:“啊!人们会说,我们怀着永恒之吻的希望,迈向人生之暮的沉睡。我们相信冰冷的岩石下显露一陈微光,死亡便是一种降福。”
交响诗《骷髅之舞》
《赫拉克勒斯的青年时代》算是《奥姆法尔的纺车》的前传。总谱前言概括了发生在赫拉克勒斯年轻时的故事:“当赫拉克勒斯通往人生之路时面临两种选择,一条通往享乐,另一条通往美德。这位英雄不为女色和酒神的诱惑所动,并与之杭争。直到最后,通过火葬堆熊熊烈焰,他看到了自己不朽的功绩。”
对于赫拉克勒斯这个人物的长期思考,暗含了圣-桑的人生观,也预示着圣-桑对自身命运的选择——完成这部作品三年后,圣-桑在与比自己小20岁的妻子度假时,突然离开,二人再未谋面。无论在圣-桑的人生还是在他的音乐中,神圣的幻影一直在远处闪闪发光,吸引着他远离世俗与堕落。
圣-桑不计其数的音乐作品足以对得起他漫长的生命。除了具有代表性的五部交响曲(三部有编号)、五部钢琴协奏曲、三部小提琴协奏曲、两部大提琴协奏曲等管弦乐外,他还有留下大量如香颂(Chanson)般恬静的歌曲与合唱曲,三套艺术性极高的钢琴练习曲(Op.52、Op111、Op135,它们连接着肖邦与德彪西二人的钢琴练习曲)。1908年,圣-桑还为电影《暗杀吉斯大公》配乐,这使他成为浪漫主义时期创作体裁最广泛的作曲家。
视频:温法尔之纺车 交响诗 圣桑 夏尔·迪图瓦指挥
历史如何评价圣-桑已经无关紧要,因为这不妨碍人们喜欢听他的音乐,何况这个人一贯荣辱不惊。他不是圣人,只是一个保持尊严的没落贵族,一个不放弃高雅品味的法国人,一个将音乐视为最微妙技艺的作曲家。